我和英雄的一天
今天是我来到医院实习的第一天。
端着装有药瓶白铁盘,我穿过充斥着消毒水味的医院过道,来到病房前。病房没有关门,正午的阳光撒满房间。病人坐在床上,伏在窗台边写东西,枕边放着一本《毛泽东选集》。他身穿病号服,披着一件薄外套,习惯性地按着右上腹部。听见脚步声,他转过身来——
一个很干瘦的中年人,头发灰白,脸色焦黑,有些严肃。应该是听见我的脚步声,他放下钢笔转过身子,仍旧按着自己的腹部,冲我点了点头。
他接过药片,端着床头柜上的搪瓷杯子,一口喝下去。是因为肝痛吧,他皱起眉,脸上一道道皱纹便露了出来。咽了药片,放下杯子,向我道谢,就重新转过身去,按着肝部,对着窗外的春暖花开继续写东西。
我担忧地看着他背着身子揉肝部,提醒他,您该多注意休息。他摇了摇头说,还有些没交接完的工作,不到休息的时候。我无奈地端着盘子走出病房,离开前,我回头看——只觉得他像严冬过后的一段枯木,与窗外的明媚春光格格不入。看着窗外时,他在想什么呢?我思考着——这时,我还不知道这位其貌不扬的书记,究竟做出过怎样的丰功伟绩。
督着焦书记吃完晚间的药,我回到值班房。这会儿病人们都在休息,我也得空能歇一歇。我趴在桌子上,打算闭目养神一小会儿,不料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和低低的交谈把我唤醒。我揉着眼急忙走出来看,医生和焦书记的妻子正急匆匆地往病房赶。不知出了什么状况——我急忙跟过去,打算帮忙。
推开病房门,焦书记躺在床上,五官痛苦地皱在一起,他大口地喘着气,死死地攥着床边妻子的手。焦书记的妻子又急又怕地求着医生为他打一剂止痛针。焦书记仍紧紧地闭着眼,却坚决地摇摇头:“……我说过,忍一忍会过去……”他一手死死地按着肝部,一手攥着妻子的手,“务必把这些东西留给接替我的同志……不要再麻烦医生护士同志了……”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上滚落下来,浸湿了病号服。
从焦书记病房出来后,一直到回宿舍的路上,我都一直想着他的病,彻夜难眠。第二天一早,我便急急忙忙洗漱收拾,早早到了医院,直奔焦书记的病房。结果,病房里空空如也。那位干瘦的书记,那本《毛泽东选集》,都离开了。
我找到医生,向他询问焦书记。医生说,焦书记转院了,他的生命只剩二十多天了。医生又给我讲了焦书记这两年在兰考工作的经历,讲他带着群众追洪水、查风口、探流沙、种泡桐——这位来自兰考的医生讲着讲着,便哽咽地说不下去了。
我突然明白焦书记看着窗外时在想什么了!他在想沙丘有没有封住,在想庄稼地有没有被淹,在想泡桐树栽活了多少……但唯独没有想过自己。
原来,昨天我是同一位英雄一起度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