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东头,榕树下
村的东边有一棵榕树,是棵老树了,粗壮的枝干深扎在深褐色的泥土下,粗糙的树皮上布满了沟壑,指尖轻抚过,有些刺手,上面尽是一些泥瘩瘩,像一位沧桑的老人。树极茂盛,枝杈仿佛布满半边天,叶子比我的手掌还要大一圈,但让我感兴趣的还是低矮的枝杈,结实且粗壮,可以让人坐在上面,荡着腿轻闲自在。这棵树栽在一个古旧的小院里,院里有个怪老头。
村里邻里之间都熟悉的很,小孩子们随便跑来跑去,村民们就当作自己家的孩子一般亲热。我就自然而然地看到那棵枝杈低矮的榕树,渐渐摸索到那个小院里,探头探脑,直到一个苍老的声音幽幽出现:”谁家的小孩?”我吓了一跳,寻声望去只见一个矮小的老头。那老头我从没有见过,皱巴巴地皮肤像田间泥泞的小路一般,我细细地看着,老头的腰佝偻着,手里拄着拐杖,单薄地身体如同一张纸片一般在风中摇摇晃晃,身上的衣服有些旧了,他脸上的皮往下搭拉着,连着嘴角也向下搭拉着,那双历尽岁月的眼睛浑浊又带着异常的犀利,像我做错事时妈妈的眼睛,我撇了一下嘴有些瑟缩,花白的眉毛让我倍感好奇,还真有人的眉毛是白色啊,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着,连着那头如同大年初一下的雪似的白发我都无暇去想,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看着我,也不说话,那双浑浊的眼睛像是一根针似的扎在我身上,我嘀咕了一句,“怪老头。”随即转头就跑,那榕树在我心里成了一个结。
小孩子好奇心果然重,没过两天,我又来到那个古旧的小院里,那老头站在榕树下扫着地,我就站在门口偷偷瞧他,那老头扫了一会地就抬眼看着旁边的空地嘀嘀咕咕一阵,隐隐约约一句话随着风传入我的耳中”你也穿点衣服吧……”我奇怪的看着他,他边嘀嘀咕咕边扫地,我又说一句:”怪老头。”那老头仿佛听见了似的回头一看,看到我一愣:”你咋来了?”我想了想还是说出来了:”我想爬树。”说完我就后悔了,他奇怪的看我一眼:”爬树?你不害怕?”说着他用如同枯木的手指了一下榕树,我一听就起了反骨:“不害怕!”那个下午就在我不断试着爬树和不断不成功及他的大笑中度过了,他的笑声很夸张,笑的我有点发怵,最终我还是没爬上去,枝杈尽管低矮但我的身高却做不到,走的时候那老头还拉着我的衣裳让我别走了,我一个使劲就跑开了,站在门口朝他喊一声:“怪老头!”就撒腿跑开,中途回眼一看,他拄着拐棍一个人站在院子中,风吹起他不多的白发,我这才感觉他长得像院中那棵榕树,看着他在院中站着四处望了一会儿,慢吞吞回了屋。回到家我把这事说给爷爷听,爷爷一听就皱起了眉。饭桌上,爷爷跟奶奶聊着,我急着干完饭去看书免得被我妈揍,只听到了几句”村东那个傻子?他老婆死的早,无儿无女的,别让她去他那儿了。””那傻子又不会干啥,顶多说说胡话……”
几天后,在被妈妈吵一顿后,我哭着跑出家门,漫无目的地乱逛着,渐渐又来到那个小院,那老头还在那边扫地,又在嘀嘀咕咕。我直接走了进去,他停下手中扫把,看着我:“你还要爬树?”说着他往墙边走去,我摇摇头,他就停了下来,我坐在小凳子上,他也坐下,就这样谁也没说话。“我不想上学了。”我闷闷地说,他看了我一会才反应过来似的“上学?不中!那得上学嘞!”我抬头看着他,心中的委屈越来越大“不上学!上学有什么好的!”他又看了我一会儿才开口说:“上学有文化。”我直接跑出去院子,不再跟他说话,转身时看到墙边有一个梯子,上次来是没有的,我没有再去想,直接跑回家了。
长大了,想到之前老头不着调的行为和话语,以及奶奶的那句“傻子”,心中竟是有些后怕,感受到我的后怕之情随即我就愣住了,良久,那个梯子又浮在脑海中,我突然明白了什么。但再去那古旧的小院,里面已经荒废了,一片凄凉,那榕树也枯死在角落,榕树下再没有那个扫地的怪老头。我久久的看着早已没有叶子的榕树,枝杈仍旧粗壮低矮,这次我可以够到它了。
那棵榕树我终究还是没有爬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