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弥散
自从2019年新冠爆发以来,我大概也有三四年未回过老家了。纵使年末居处疫情再次反复,我们仍是坚持举家回老家过一次年。
提前一天做好核酸并拿到报告,除夕隅中时候我们踏上归途。高速两旁的风景变化不大只是冬天的艳阳照着光秃的树林和山野略显凄凉。乡下总是要比城里冷一些的。一路上顺着时光,沿着我快记下来的道路,七弯八拐钻进了我老家的小院子,刚好赶上吃午饭。
腾出位子停下车,拎上、拖着大大小小的包裹,我们向着家人们的欢迎。时隔多年再度回到老家,当然,欢迎声中也夹杂着老家泰迪的狂吠。众人围坐一桌,举酒共酌,畅意谈吐,欢聚一堂。桌上的菜还是非常丰富,尤其是老家特色——荷叶东坡肉,海鲜大杂烩,正宗猪油汤圆,还有炖的烂酥的散发着淡淡茶香的老鸭,连汤都滚成棕褐色;今年特有的一个大肘子,肥肉与皮都只薄薄一层,入口即于舌尖消融,精肉也是焖的恰到好处,理着纹路轻轻一夹,便是一块幼滑溢香的猪肉,被汤汁浸染成赭黄,绝无腥味;最引人回味却还要数那朴素的杂汤,粉丝隐没于青菜之间,夹杂着几弯鹅黄的蛋饺,不时还能捞出一个玲珑的鹌鹑蛋或肉丸;自家种的白菜萝卜想必无需多言,经霜冻后,他们正值绽放出自己最甜美的时刻。
熟悉的味道相继滑过喉咙,嗯,和小时候一样。爸爸与姑父正讨论着寒假去何处游玩,妈妈和姑姑也交流着几个朋友之间的逸闻,弟弟和堂弟更是激烈争论着我完全不了解的动画。奶奶还在炒菜,家狗正催促我将吃剩的骨头丢给它。但似乎还是少了许多热闹气息。环顾四周,是了,便蓦然回想起从前了。
遥想几年之前,我还是年少懵懂,成天盼着寒假。寒假一放,便裹上几层棉袄,随父母回老家过年。那时我们家还没有车,三人携着偌大的行李坐两个小时大巴,再乘上摇摇晃晃的黄包车,一路摇至院门。院中临时搭起大棚,几块巨石压着红色的塑料边角。屋里屋外紧紧凑凑摆满七八桌,偏门更另起三个炉灶。奶奶、二妈、小妈轮番下厨,并另外几个请来的民间厨师间歇不断地供应热气腾腾的年夜佳肴。那时,人还在十里外,便听闻得见院中热热闹闹的吆喝声了。男人们或抽烟,或不抽,大声打着招呼,聊着一年的光景不时爆发出一阵大笑和起哄。各种认识的、陌生的、亲近的、疏远的,大概是所有三姑二舅大姨妈都来了。还健在的爷爷领着我尚还年轻的父亲,不停向每年都来的、许久方归的、尚才入席的、唠嗑许久的亲戚们打招呼,递烟发红包;客人们自然也各有回礼。整个正厅和院子洋溢着一派欢腾热闹的雾气,伴着红黄色朦胧氤氲着乡下美好的烟火,将我淹没在世界中,仿佛这就是一切了……
略微感慨一番,下午便过了大半。这种时候自然是无心作业的,恍惚间,一下子到夜晚了。
老家院子不大,但还是容得下一张躺椅在侧的。大人们像小孩子一样,领着自家小孩在院子中间放烟花。仰头望去,各式烟花绽放于漆黑夜空之上,或如流星,或似雏菊,烟火与从前无异,似乎聊以作为一丝慰藉。略一凝神,却发现从前的星空却是不见了。以前在城市中不见星空,总以为是星空迷上了山野,毕竟,那里有灯有雾也有归人。为何如今山野亦失去了星空?只剩下没心没肺的烟火照常弥散。
小住两三天就返家了,拎回来一小块熏肉。卖相着实不怎么好看,但其味道深令我着迷。处理后一咬下去,满口的烟火气,用柴火熏过的气息盖过了原本的肉味,颇有几分“烟火漫卷”的扑面之感。
城里的夜空还是没有星星。
似乎如今只余烟火弥散了。
一直很喜欢张嘉佳的一段话:
“其实你们不知道,只要有一个人睡着了,
在梦里认真地想念另外一个人,天上就会亮起一颗星。
所以后半夜应该才有那么壮阔璀璨的银河。
现在的天空越来越暗淡了。是不是我们很少互相想念?
下次一起去草原、山谷、湖边试试看,那里的天空一定会被熟睡的我们所点亮的。”
是的,一定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