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粿儿的春天
很多年以后,我都会想起这个正月里的立春,一群人挤挤挨挨围坐在大圆桌边,一手一手包着米粿儿,柴火灶里袅袅燃烧的火苗,烤得屋里弥漫着醇厚的烟火味。我喜欢这样的味道,有种似水流年的感觉。
米粿儿,也是这样的味道,有温度的人间烟火。
爷爷奶奶是淳安人,响应建设新安江水库的号召,别离了故土。一去经年,他们再回到家乡时已两鬓斑白。他们常念叨:淳安是他们的根,米粿儿是他们的乡愁。当吃着米馃儿时,才明白乡愁几重。
他们离开家乡的那天,正是立春。阿太做了30个米粿儿,装进奶奶的包里。当年的淳安,贫困落后,一年到头只有过年才能吃到米粿儿。这袋米粿儿对当时的家庭来说,太贵重了。奶奶想拒绝,阿太说:“囡啊,家里没别的,就这些米粿儿。我今儿一早做的,你带上,想家时就吃几个”。在异乡,那袋米粿儿陪伴奶奶很久。很累很想家时,就在炉火上烤几个,直到皮儿变成金黄色,拾到碗里,小心翼翼咬一口,温软松香。奶奶说:那是母亲的味道,家的味道。
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每年立春爷爷奶奶都要忙活着做一大锅米粿儿,这里沉淀着他们细水流长的光阴故事。
今年立春是爷爷奶奶离开家乡60年的日子。我们一家人除夕前就回到淳安老家,里外收拾一新。正月初四,立春。爷爷奶奶一大早就开工做米粿儿了:煮米粉,揉面团,压圆饼……奶奶说:只有在这老宅里,才能做出正宗的家乡味道的米粿儿。
最初,我在边上看爷爷奶奶忙活。这时,奶奶说要教我做米粿儿。我有些抗拒:“现在网上到处有得买,不用自己包”。奶奶说:“那不一样,自家的米粿儿包的是团圆。咱淳安的姑娘可要学会包米粿儿的,这传统手艺要代代相传”。我开始学着他们做米粿儿,压面皮,塞馅料,捏形状……包好的米粿儿圆润白皙。我突然觉得自己包的米粿儿有灵性了。
这时,很久不见的亲戚也来串门,大家一起包米粿儿。渐渐地,大圆桌边围满了人。灶火哔啵燃烧着,烤得满屋灿烂。米馃儿出锅了!大家围在一起边聊边吃。奶奶眼里闪着盈盈的光:“好像回到了从前啊。那时每户人家过年时都会做一大锅米馃儿,一直吃到正月初十。正月里不用出去赶工,大家围坐在火炉旁,边烤火边吃米粿儿。当时很穷,觉得米粿儿就是人间美味。走过几十年,日子好了,但还是觉得美味不过米粿儿。”
屋内突然安静下来。在北京工作的堂哥打破沉默:“在北京,过节时我总会找家餐厅吃一顿米粿儿,就像是个仪式。米粿儿现在可是走向全国了!”
身兼村支书的大伯自豪地接道:“我们村儿现在可是乡村振兴的典型。我们开发乡村旅游,连带着这米粿儿也火了,成了有名的特色小吃。这几年,我们办了食品加工厂,专门做米粿儿供应宾馆和酒楼,现在米粿儿已转向自动化生产,口味也是多样化。以前我们都想着走出山区打工养家;现在我们可以选择在家门口把日子过活了!”
此时,大伙儿手上捧着米粿儿,嘴里含着米粿儿,心中念着米粿儿,热气腾腾萦绕于灯火间,烘烤着过去与现在。我循着他们的回忆,仿佛看见村里的家家户户火炉燃起,灯火可亲,璀璨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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