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与我,年与我们
邻家小朋友手中的烟花棒“咻”,亮了,花火四溅,猝然又“噗”地灭了”啊?没了”满脸的失望……
一早醒来,窗外不歇的爆竹声让我意识到,今儿是除夕。
下了楼,院子里一大卷“红地毯”盘好了架势,香一点,我不自主的退了几步,捂上耳朵。烟尘,火光,让清早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震耳欲聋的年味。它一响,这一天才算开了头四处一看,家家户户的地上都已是遍地红彩,好不喜庆。
灯笼、对联,在桌旁候着,要为这屋子添上些年的味道。贴对联,用最传统的——半碗浆糊,刷子在碗中一和,上下一刷,我一手接过碗,一手将对联递上梯去,爷爷左右摆动,半晌,认定了已是横平竖直,这才将联抚上墙去。抬头一望,楼上灯笼已高高挂起,朱红的,很显眼。
走到镇上赶集,往来行人熙熙攘攘,叫卖声伴着嘴里呼出的热气,一切似乎都昭示着年的到来,一切似乎都没变。
饭后,去扫墓。沿着长长的库堤,我们慢慢走着,转入一角山林,沿着泥路,到了一片墓地,前来祭奠的人很多。扫去一年积下的枯枝败叶,青石板又见了天日,碑文渐渐现出“生于民国十五年……”这是我的曾祖父,虽未曾谋面,但立于墓前,我总能感受到一种联系,被根植在血脉中的情感连接着。奶奶将纸一点点的抛入火中,一张张黄纸,无可避免的飘向火堆,我望着它一点点蜷曲,收缩、失掉颜色,化作灰烬,被跃动的火苗吞噬。我注视着一切,出了神,这一切究竟意味着什么?
短暂忙碌后的无事可做,一阵迷茫袭来。不禁想起,今天的年,似乎又变了,与记忆中的相比,总觉又缺了些。几年前,外婆家还会杀年猪,左右邻居都来帮忙,好不热闹;奶奶家还会打麻糍,沾上圈芝麻糖,好不香甜。可一切不知在何时消失了。它们似乎在艰难的传承中被击败了,被遗弃了。人们嗟叹着年味的淡去,却不愿拾起消亡的传统,坚守遗落的习俗。
年前所未有的虚弱。
回来的路上,忽的望见一片崭新的厂房突兀的立在眼前,那本是一片田。我从未觉得一片建筑如此扎眼,如此压抑,我似乎在那一瞬间真正认识到了一个早已既定的事实——钢筋水泥的世界如瘟疫般向这座毫不设防的小村庄蔓延。这是我第一次亲眼见到“城市化进程”的脚印,一切是那么不真实,如山谷缓缓滑下的千万吨泥石,缓慢,无可阻挡。农村里,我看见的是家家户户高悬的灯笼,不是街上的几张贴纸;我点的是绚烂夜空的烟火,不是可笑的电子鞭炮,然终有一日,这一切都将湮没在柏油之下,连同它所承载的全部。
那团黄纸,在我眼前,变得死灰,蜷缩,零落……疫情、法规、时代、人心,似乎一切都在与年作对,但我隐隐感到,传统村落的没落扮演着一个重要角色。
年面临着考验,但年会淡吗?我不知道,但至少我还见证着传统,我还身在传承之中。也许你我都无力阻挡时代的所谓进步,但年,年味的有无,终究在人。我们能重新捡起没落的传统,我们能赋予没有记忆的城市以它应承载的温度,年年岁岁,生生不息……
年终归是中国人的集体记忆,超越年龄,超越地域,如基因,深深的根植在每一颗跃动的心中。时代的涌流下,我们如一叶轻帆,远航,为了回家,而回家,是为了下一次远航。数千年了,年总会在岸旁,笑着,引我们回家,而中国,也在一个又一个年关里,快步,向前!
尖锐的呼啸再一次划破夜空,我抬头仰望,这一朵烟花,格外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