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不到的家乡年
除夕正午,风和日丽。我在小区闲逛,想顺便收集一下散落在各个角落的年味,但不久之后这闲逛就成了迷茫的徘徊。记忆中残存的年味似乎已被流淌的时光冲刷殆尽,就连昔日那若有若无的鞭炮声,现在也消散在冰冷的空气中了。
新春之际,小区周围除了由于放寒假而空无一人的大学校园,就只剩下银装素裹的街道和兢兢业业的红绿灯。大部分居民像是随季节迁徙的生物,腊八之后就陆续离开小区,返乡过年。在上述因素的共同作用下,周边店铺无法获取供它们开业的养分,接二连三地挂出“暂停营业”的标牌。这使得本就冷清的小区更加萧条了,仿佛一座荒无人烟的孤岛,年的气息或许曾飘过这座孤岛上空,却因为寻找不到栖身之所而离开。疫情之后这几年情况略有不同,就地过年的居民多了些,临街还剩下几家尚未歇业的商店,但除此之外,和以前也没什么区别。
父母一辈对除夕的描述常常让我心生羡慕。那个年代,从腊八到元宵,浓郁的年味始终弥散在村镇的空气中;那个年代,桃符和春联贴满了木板门,花馍和饺子堆满了桌案;那个年代,他们接神祭祖,拢起旺火祈求平安;那个年代,他们守岁迎新,循着鞭炮声跑遍镇上各家各户……
现在呢?如果非要寻觅些春节的痕迹,那就是小区门口电子屏上的四个大字:春节快乐。
虽说时代在变化,过年的方式也应当随之变化,可是一个春节倘若没有饺子味和喧闹声,不论在哪个时代,都很难说是完整的春节。
夜幕降临,回想父母的话语,我不禁心生惆怅,一股都市异乡人的孤独感袭上心头。我现在居住的小区是十几年前新建起来的,还没有完整地养育过一代人。大概是没有居民把这里称作家乡,年味才无法在这里扎根吧。我这样安慰自己。
但我的家乡又在何方?
我眼前的家乡,是一个由来自天南海北的游子汇聚而成的经济开发区。这里曾经是一片滩涂,人们如同漫天飞舞的蒲公英一般,不知被什么风吹落在这片土地上,扎根并且成长。公寓、医院、学校和商场破土而出,创业者在这里开发和建设,大学生在这里学习和生活。现在这里大厦林立,高校云集,几乎具备了安居乐业的一切条件,如果“家乡”不算在内的话。
我父母的家乡,是那远在千里之外的乡镇。曾经承载着他们记忆的物件,也已被轰鸣的挖土机铲除殆尽。那里的人如同断线的风筝一般,从家乡土地上空升腾,追逐同时舍弃,飘荡到世间各个角落。农舍、猪圈、菜畦和水塘化为乌有,工厂的浓烟飘荡在空中,废弃的塑料袋散落在超市门前。小乡村日异月殊,千变万化,但父母却几乎找不到返回的理由,如果追寻心中的“家乡”这个理由不算在内的话。
如今的家只是我出生的地方,在这里既找不到老城区的传统民俗和文化底蕴,也找不到具有地域标志性的拓荒精神。它能容纳近百万人口,却容不下一个人的灵魂。我心中对家乡的理解不应该是“经济技术开发区”“创业园区”或“新区”,它应当是几代人灵魂的寄托之所。父母的家乡曾经符合真正家乡的含义,但那些风俗习惯和乡土气息,现在估计要成为“非物质文化遗产”了。更何况,那是属于父母辈的,于我而言,它们只是作为一个地理位置存在,和我的实际联系不过是户口本上“籍贯”一栏的两个字,不能等同于我的家乡。
我似乎明白了,寻不到年,是因为寻不到家乡。家乡承载着文化,能将远在天涯海角的心灵汇聚到一处的文化。“年”不止是一个节日,更是这种文化的象征。没有家乡,没有文化,自然寻不到“年”,我需要在家乡寻找“年”。
但我没有家乡。
想象着跨年晚会明星们急切欢快等待新年钟声敲响的样子,我目光呆滞地看着手表,时针缓缓滑到了12点的位置——
啪!耳畔传来一声炸响,我连忙向窗外望去,璀璨的烟花撕裂了深邃的夜空,繁星都为之震颤。接着是此起彼伏的爆竹声和孩子们兴奋的叫喊声,我静静地凝视着,嘴角泛起一丝微笑。刹那间,我似乎寻找到家乡了。
我心安处,便是家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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